西港的菠菜公司，都有一套高效而又完善的运行系统。

第一线，是众多的狗推小组。大量的业务员和小组长每天在恋爱工厂日夜奋战，努力寻找这个世界最需要爱情的那批人，通过工厂提供的爱情药水，批量制造一见钟情、荡气回肠、永生难忘的爱情故事。当然，最终都会以悲剧收尾。

第二线，是技术员与财务。这两个角色负责实时支撑狗推小组的行动，需要更改开奖结果的技术员会马上在后台更改，要开大绝不开小，要出A绝不出K，在鼠标点击之间见输赢；所有转到赌博网站上的钱，马上由财务与洗钱集团对接，确保以最快速度洗白，用雄厚的资金保障维系整个集团的运转。

第三线，则有人事、后勤和安保三大部门。人事负责对狗推的管理和考核，同时要源源不断从国内招募急于钱的年轻人，充实到这个队伍中去；后勤负责整个公司员工的吃喝拉撒睡，虽然条件不怎么样，但最起码也要吃饱穿暖，绝不能因生活问题影响了整个公司的业绩。这两个部门虽然没有冲在前面，但却异常重要。然而，他们的重要性却不能与安保部门相比。

安保部门是***菠菜公司中最特别的一个存在。

一般来说，为了确保绝对安全，菠菜公司从上到下雇佣的基本都是中国人，即使有几个当地人，也都是在后勤部门做点粗活。然而，安保部除了几个当头的，却基本都是当地人，
这是因为，菠菜公司在西港也要遵守当地的法律，柬埔寨确实允许赌博公司的存在，但是却必须要求有赌场牌照，有的话，你正常交税，咱们相安无事，但如果没有，那不好意思，只能依法取缔。这些搞诈骗的菠菜公司大多数是不可能拿到赌场牌照的，所以只能挂靠在有牌照的赌博公司下面，在这些合法赌博公司的内部租上一些办公室。

曾聪明所在的公司入驻的大楼就是当地一家著名的赌场。十年以前，是东南亚乃至整个亚洲响当当的赌场，楼下三层是实体赌场，里面有全世界最先进、最疯狂、最刺激的赌博装备，365天、24小时串流不息，楼上是七星级标准的大酒店，消费一定数额的赌客都会免费入住，享尽人间奢华。

然而这几年实体赌场日渐式微，生意一天不如一天，老板就保留了楼下三层实体赌场继续营业，把楼上的客房全部改造成办公区出租给各个赌博公司，反而一抢而光。也正是有了赌博牌照的荫蔽，这栋破楼的租金水涨船高，每平米每个月要30美金以上，堪比深圳CBD，比以前当做客房赚得多了去了。

当然，这30美金也不是白交的，除了原有的租住功能，还会享受到整栋大楼安保体系的24小时保护。也就是说，只要你的菠菜公司入住了我的大楼，基本上可以保证没有人敢来查你。警察、移民局这些执法人员，在大门口就会被安保人员“礼貌”地请出去，根本上不了楼。

也正是因为这些安保人员异常彪悍、给力，所以也备受入驻的各菠菜公司欢迎。毕竟，每个赌博公司少则三五十人，多则三四百人，都是些在国内混不下去、想出国捞金的“问题人士”，没有严格的纪律，以及执行纪律的人，将会十分影响效率。

之前，有菠菜公司会找一些员工作为安保来管理其他人，但是却有两个弊端，一个是有些对同胞下不去手，也怕回国内遭遇报复，另一个是没有当地资源，出了事无法有效和政府部门沟通，后期需要花大力气摆平。在这种情况下，很多菠菜公司都兴起了一股雇佣当地人来做安保人员的风潮，基本上除了安保警力，下面的打手都是当地人，这些人有可能连汉语都听不懂，但是执行力和创造力却很强，只要一声令下，修理人的招数根本数不清楚。

正在曾聪明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等待诗诗的回应之时，他和这批新来的狗推，都被这些当地的安保人员给上了一课。而上课的教具和曾聪明一个小组的组员方天胜。

事情发生得很突然。几乎所有人都在埋头聊天的时候，三个戴着墨镜拿着电棍的当地安保鱼贯而入，径直走到方天胜的后面，像老鹰捉小鸡一般抓着后衣领一下子把他提起来又摔倒地上，然后三支电棍就像是雨点一样砸在了方天胜身上。

方天胜看起来应该是知道自己犯了错，所以也没有叫冤，躺在地上双手护着头，身体佝偻得像是一个炒熟了的大虾，忍受着一下下重击，只有在忍不住的时候嘴里才会发出一声哀嚎。而那三个安保人员全程都没有任何表情、也没有任何言语，整个场景仿佛是一场没有声音的电影，但却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胆战心惊。

打了足足十几分钟，眼看这方天胜连护着头的力气都没有了，嘴角渗出殷红的鲜血，整个身体软绵绵的瘫在地上，这几个西港当地的安保人员才收手。其中一个人摸了摸方天胜的鼻孔，发现还能呼吸，就对其他两个人点了点头，然后离开了办公区。组长田伟则马上屁颠屁颠地跟过去，低三下四地跟那几个人让烟，用英文沟通着什么。因为按照规定，如果手下的组员出事，组长也要承担一定的监管职责。

过了好一会，田伟才回来。他招呼曾聪明等同组的小伙伴，一起把方天胜拉到旁边的小会议室，关上了门。曾聪明以为田伟还要再把方天胜修理一顿，正准备找个理由劝阻，但没想到田伟却找了张纸巾，擦了擦他脸上的血迹，平静地通报了事情的经过。

原来，方天胜这两天在和北京一个公司的大龄剩女聊天时，竟然忘记了自己狗推的身份，动了真感情。不但违规在办公区和这个女的视频聊天，竟然还用自己手机加了这个女的微信，两个人开始海誓山盟、谈婚论嫁起来。而他不知道的是，公司所有的电脑都装了审计系统，他的这些小动作根本逃不过技术系统的监控，所以很快就被发现。还好，他没有在聊天中透露公司的机密，又念他是初犯，就给了他这个处罚，同时扣发半个月的工资。

田伟最后说道：“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，事情的原因也仅局限于我们小组知道，大家不要再传。但在座的每个人都要记住，我们狗推，是没有恋爱的权利的。如果你想通过这找到真爱，那只能是死路一条，我说的‘死’是没有呼吸的那种‘死’”。

田伟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了这几句话。会议室的几个人听完，心里都砰砰直跳，尤其是甄萌萌，双手捂着嘴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。因为，在亲眼目睹了方天胜被毒打这件事之后，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——菠菜公司在惩罚这件事上，从来不会说谎。如果不遵守规定，说不定就真的死了。

曾聪明毕竟是经历过缅北地牢的人，他也对菠菜公司的处罚办法早有耳闻，所以心里并没有起一点波澜，只是再次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，毕竟这里不像缅北，也没有了严真真，不会再有个人在关键时刻救自己，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。而目前，曾聪明面临的最棘手问题是，如果诗诗确定联系不上，4万块钱打了水漂，那么，下一个被毒打的就可能是自己。

正在他焦灼万分的时候，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，是诗诗发来的信息：“宝贝儿，我刚才一口气跑到银行把4万块钱全部提出来了，是真金白银的400张钞票，我一张一张全部数了三遍。咱表哥的网络赌场确实是信誉好、值得信赖，我太爱你了……”

曾聪明看完这句话，像是落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，颤抖着手赶紧回复：“宝贝，信我没错的，不过我不知道这个bug还能隐瞒多久，所以我们要加快速度啦。正好表哥这两天出差去美国，不会有人打扰我，我多给你透露点信息，赚个千把万应该不成问题。”

诗诗回复道：“那么，我们赚了钱你会和我结婚吗？”

曾聪明感叹，女人果然感性，居然没有问到底能赚几千万，而是问我愿意不愿意和她结婚，但他却无比理性，按照聊天话术回复道：“宝贝儿，我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和你结婚吗，不就是为了和你有幸福的未来吗？只是你有丈夫有孩子，我倒是一直担心你不舍得放弃”。

诗诗马上回复：“亲爱的，我刚才从银行回来的路上，就已经想通了，现在的无聊、枯燥、乏味的生活我真是受够了，只要我能赚上1000万，我就光明正大地和我老公提出离婚，我真的是受够他了。”

曾聪明说道：“宝贝儿，幸福是要靠我们双手去创造的，趁现在我们赶紧投注吧，争取在表哥公司没有发现漏洞之前，把未来的幸福基金给赚回来”。
诗诗早已用行动说明了一切，不但把4万块钱全部充到赌博网站中去，还把手头的2万零花钱给充了进去。曾聪明赶紧把组长田伟拉过来，给他报告了最新情况，田伟也是眼前一亮，暗示曾聪明进入“钓大”环节，并要求技术组派专人跟进，开始杀猪。

第一局，曾聪明让诗诗先按自己想法投注一次，诗诗不敢下重注，就只押了1000元，果然这局毫无意外地输掉了。
第二局，曾聪明让诗诗押公益号码22，中了可以得5倍彩金，诗诗二话不说就押了1万，一分钟过后，开奖结果果然是22，彩金账户的余额马上就多了5万。把诗诗高兴的接连发了几个亲吻的表情。而曾聪明知道，诗诗的胃口已经大了起来，而这正是他想要的。

接下来，曾聪明推脱不能一直赢，否则公司的风控系统会发现，就让诗诗自己玩了几局，果然，十局有八局都会输掉，过了一会，赚的5万彩金基本都输进去了。
曾聪明感觉诗诗的兴奋度稍微有点下降，就又让她押12这个数字号码，如果赢了，就能一下子赚10倍。诗诗听到后如获至宝，并且做了一个疯狂的举动，她直接押了6万，除了几百块钱的零头，等于全部梭哈了。

曾聪明和技术员相视一笑，把开奖结果改成了11，诗诗一下子就把本金全部输了进去。没等诗诗反应过来，曾聪明就直接发信息过去：“亲爱的，我发现网站后台这个bug变得有点不稳，你先不要着急投注，我正在紧急查找原因”。

诗诗连文字也懒得打了，赶紧发来语音，带着哭腔说道：“你怎么不早点说啊，我刚才已经全部押进去了，现在开奖结果出来根本不是，全输光了”。

曾聪明赶紧安慰：“宝贝，没事的，刚才只是一个正常的小波动，这在我们技术上是允许出现的，而且现在我已经基本把这个bug排查掉了，你后面再投注绝对没有问题的”。

诗诗还是很痛心，说道：“可是我几乎都输光了，只剩下几百块，什么时候能捞回本啊？”

曾聪明马上在公司的话术上搜索出了一段话发过去：“我记得马云曾经说过一句话非常好，生孩子，明明知道痛，可却还是生了，投资，明明知道有风险，还是投了，一点都不想付出，却想月入过万、十几万，那是做梦。人一生最大的失败不是跌倒，而是跌倒后没有站起来的勇气，一个输不起的人，也永远赢不了。这几万块钱算得了什么？下次一把就赢过来了”。

诗诗说道：“那我现在手头没钱了啊，我所有的私房钱也就三十万，都投资在股票里面，但最近一直在亏，我想等等再卖”。

曾聪明回复到：“就我们这个股票市场，你还敢去投资？宝贝啊，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。你可以再等，但是这个赌博网站的bug不等人啊，如果表哥过两天回来，再重新检查一下，这个bug就会消失不见，到时候我们就永远错过了致富的机会，你和我追求的幸福也就永远无法实现，下半生，你就得陪着你那个丈夫一起度过”。

曾聪明这么一说，诗诗马上又动心了。她决定把所有的股票全部抛售，又全部充值到彩金账户里去。曾聪明看到账户上又多了30万，高兴地合不拢嘴，但是他知道，这离200万的目标还有差距，必须要再努力，让诗诗再去找钱。

剩下的基本都是第一阶段的循环了。但是曾聪明听从田伟的建议，把节奏有意降慢了不少，在接下来的两三天内，让诗诗的思想在输输赢赢之间逐渐麻痹起来，不再觉得彩金账户里是自己的真金白银，而只是一个数字而已。在恍惚之间，又用了一招必杀技，把彩金账户重新变成了零。

诗诗又再次慌了起来，然而无论如何挣扎，终究对抗不过和盛和公司成熟的话术。在曾聪明一句一句的洗脑之中，诗诗又做了个决定，为了能够把之前输掉的钱全部赚回来，为了能赚够1000万和丈夫离婚，为了能和曾聪明过上幸福的生活，她把自己名下那套房子直接在银行抵押了200万，继续投到这个彩金账户里去。

钱一到账，就意味着不可能再让她取回去了，仅仅这一单，就赚了230多万！和盛和公司得知这个消息后，人事部马上组织为曾聪明放了一挂超级长的鞭炮，庆祝这个创造了新手记录的牛人。而曾聪明在众人的赞美之中，也做好了撤退的一切准备。

曾聪明喝了一口水，给诗诗发了个信息：“宝贝儿，有个紧急情况，刚才我表哥说澳门治安警察正在找我，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利用了这个bug的事。在澳门，侵入赌场的网站后台是个重罪，如果万一是因为这件事，不但我会收到严肃处理，你因为知情并且利用过这个bug也会判处重罪。为了保险起见，你赶紧把咱们的聊天内容全部删除，把转账的记录也全部删除，你放心，如果我万一栽了，打死我也不会咬出你”。

发完这句话，曾聪明就再也不管诗诗的追问，把手机调成了静音，满意地闭上了眼。这几天来昼夜不分与诗诗调情、帮她知道投注，可把自己累坏了。而这一切，也终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，就诗诗这一单，就能得到46万的提成。

曾聪明毕竟也是个凡人，在心中暗自得意的同时，他也能想象到诗诗痛哭流涕的模样，这个动了情的女人，此刻肯定伤心得要命。但他除了心中暗自怜悯，也不可能做出其他举动。正在这时，组长田伟走了过来，说出一句让曾聪明无比费解的话：“诗诗这个大肥猪，到目前才只是杀了一半而已，你要继续狠狠地杀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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